棱石星胡桃

🛰interaction9
小红书同名

夜场(接五)

“你们来,究竟是想听我唱歌,还是看我的脸?”




乔治穿着白色病号服,坐在楼底公园鹅卵石路旁的木椅上,或者这个问题早就该问了。




从前乌黑的长发脱落了好多,人也憔悴不少,皮肤在强光照射下露出坑坑洼洼的瘢痕,整个人瘦的皮包骨。这些天他的变化很大,好像瞬间从一个天真无知的少年坠落到病入膏肓的姿态,他的病房除了西蒙偶尔在门口晃悠,就只有我彻夜陪着他。




我的确是来看脸的,视觉大于听觉,因为当年舞台上的场面过于惊艳,以至于他到底在唱什么完全忽略了。作为歌手,想到观众是这样的的反应也很悲哀吧,以为乔治不在意,他的嗓子的确略逊一筹。




“你唱的很好听。”我想了想回答,“其实也不是那种,只是你唱的时候很拼命,就觉得好听。”




音响咚咚咚震动地板,就连桌面上的玻璃杯都要碎了,人群在台下熙熙攘攘,探照灯就从天漫布在主唱俊俏的脸颊上,皮肤如同瓷玉般隐隐发光。乔治的喉咙和锁骨突露,浸湿汗水的头发披肩,他的手指在律动的琴弦上颤抖着,每个动作仿佛都是消耗自己的生命。只要他开口,身后的那些架子鼓贝斯什么也不存在,底下那些跟着吹口哨欢呼的人也都消失在黑暗里,唯独这个荒唐世界里只剩下乔治孤身一人,想注意不到都不可能。




睁开眼睛是单纯的,或许笑得灿烂,唇红齿白,又大概是那双眼睛渴求了太多东西,星河宇宙,但都只是梦幻。这种漂亮的人儿只能说喜欢,喜欢华丽的外表和璀璨的钻石,全不知道内心在抗拒。




“真的?”




乔治听到我的回答,黯淡朦胧的眼里进了高光,他主动向我凑过来,贴近我的脸时,看清楚后又瞬间泄气般没了精神,垂下脑袋。他快要死了,我知道,彻底耗尽了寿命,所有光辉就要淡去了,况且他心甘情愿,没有任何挣扎,以前他就说过,人这一生必定要从头到尾都是灿烂辉煌的才好,我见到他时,恰好是火光最后熄灭的瞬间。




“你看起来好累。”我把手轻轻放在猫咪的脑袋上抚摸,想说点别的,但只能想到些蠢话。




“乔治,我陪你回去吧。”




午夜,乔治突然身体痉挛,眼睛睁大像乌龟,他大声含糊不清说这什么,好像是咒骂,在怒吼,在痛斥他的母亲,哑着嗓子喊着很难听的词句。我叫来了医生,强行注射了镇静剂才有了好转,这些话他以前从未说过,想必我以后也不会知道了。




低头看了眼手机,凌晨两点,我起身亲吻乔治的额头,然后准备去走廊吹吹风。




太安静了,午夜医院,走廊绿色的地板发着光,加上应急通道令人不安的闪烁。没有任何人,好像自己的心跳都要和机器融为一体,冷漠,死寂,嘟嘟叫唤,禁不住有些困意。




站在风口抽了几支烟,走廊里好像隐约听见哭声。




谁在哭?




哭哭啼啼像个女人似的,很麻烦吧。记得乔治原来说过,我回到病房,发现是他自己在哭,坐在床上手捂着脸,暗暗啜泣。




“乔治,乔治?”我试着喊了几句,坐到他床边,他哭得伤心,捂着脸似乎没听见我在说什么。




真的是泪水啊,滴在床单上,袖口上,接着他开始号啕大哭,然后抬头泪眼朦胧看见我在身边,抱着我,下巴抵在肩膀上哭泣。我顺势双手接过,拍着他的脊背温柔的呼唤,身体好凉,好冷,乔治似乎疯掉了,僵硬的身体和干枯的皮肤,医院里回荡着他的声音,早已不再清脆稚嫩,而是沙哑,如同墓地里盘旋的乌鸦。




“哭出来也许就好了,”我在他耳边低语着,“然后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,你去哪儿都跟着,你想甩开我都不行。”




乔治没有回应,身体仍然剧烈颤抖。




这时,屋外走进来了个小男孩,大概四五岁吧,黑头发黑眼睛,莫名和乔治很相像。他走进来没有打招呼,直接来到乔治身边,圆圆的脸颊肉嘟嘟的,眼睛闪亮,只是太耀眼。




接着乔治停止了哭泣,红着眼睛面朝我很好看的笑了一下,走下床牵起男孩的手往屋外走。




“喂,喂。”我站起身在他们背后喊,“你去哪儿?”




乔治头也不回,只是和小男孩嘻嘻笑笑。




“乔治!”我慌慌张张走上前立即拉住乔治的手想往回拽,这时,他猛然转身,另一只手狠狠拍打在我的手腕上。




啊,疼!火辣辣的疼痛感让我缩回手臂怔住了,小男孩回头看着我,疑惑不解,他的笑实在和乔治很像,或者我产生了幻觉。我呆滞地把目光转移在乔治脸上,发现他皱起眉头,用厌恶嫌弃的目光注视着我,咬着牙,似乎从前那副讨好幼稚天真的表情不复存在,浑身冷冰冰的,风中飘走了。




天旋地转,我逐渐觉得浑身难以呼吸,眼前的景象在崩塌摧毁,医院外,听见嘈杂的机器声。






......




“醒了,爱德华?”




有个女护士用手晃了晃我的眼睛。




“先生,先生?”她大声说,“我很抱歉,你的那位朋友刚刚过世了。”




“是吗。”我看清楚了天花板和护士小姐的脸,大脑一片空白,好像还沉浸在刚刚的梦里。




“温崔斯特先生,你不知道,幸亏发现的及时,你刚刚,差点就猝死了!”




......




“先生,先生?”女护士擦干我的泪水,总是反复着几句话。



(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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